Margherita C.

（10）

电子手表跳到零，明诚就看见他的大哥从树后面，一步一步，小心翼翼地靠近他。实际上明诚 早就看见了他，只不过一分钟都不想提前。明楼的表情依旧是往常那副严肃、一副随时准备迎接塌下来的天，似乎除了他以外没人靠得住的模样。明诚远远地瞧见，就双手插入口袋，故意吊儿郎当地站着，望着。他吹了声口哨：“大哥，我在这。”

明楼听见他的呼唤，一没留神就撞上了路边的垃圾桶。他原本就紧张，对方这样一叫，他宛如一只惊弓之鸟。他想假装没看见，但明诚却主动地凑过来：“大哥……”

眼镜蛇立刻立起眉毛，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明诚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，无奈地摊开：“有必要吗？”

“有。”明楼压低了声音，肯定、简短地答道。

明诚看了看面前那张绿色的公园椅，很不情愿地挪着步子，背对着明楼坐下。

明楼刚想坐下，就听见明诚自己坐在那嘀嘀咕咕地抱怨：“你比那愚公移的山还难办。”

明长官依旧是那副拿着报纸，装模作样。过了一会，明诚实在是忍不住了，回头问：“长官，我们现在怎么办。”

“闭嘴。有人过来。”明诚刚想走，却看见来者正是那天送快递的小陈。他盯着小陈愣愣地看了两秒，然后回头看了看明楼。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晚上坏他好事的人是谁：“大哥！”

小陈别的不行，腿脚功夫还是了得。明诚刚想揪住他当面质问，小陈却丢下明楼的东西转身骑上自行车就溜得没影了。

“怎么样。”明楼捡起东西，眼皮都没有抬。

此时此刻的明诚必须竭尽全力的压制住自己的怒火，耐着性子继续道：“我尽力了，长官。贺先生不是善茬，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……我当时不能拦，一旦我出手不让他散播您和唐川的绯闻，他就会发现异常的。”明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，贺涵比他和明楼想得要麻烦多了。一开始他们只认为唐川那个榆木疙瘩是个问题，但正如唐教授自己所说的那样，贺涵才是麻烦的源头。物理学教授确实从之前的人生经验中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事，但孔先生则似乎永远会在类似的事情上摔倒。明诚想了想，不顾明楼的阻拦，坐到了他身边。明楼虽然一脸不情愿，但还是挪了挪位置给对方坐下。

“都是你干的好事。”良久，明楼叹气道，“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，发生什么事，要找我商量。一开始你要是没有跑去鬼混，不就没有事了吗？”

“你骂我，我还得听着吗？”明诚大声低抗议，“不是我的错，我不认。”一旦得到原谅，明诚就会立马蹬鼻子上脸。明楼对此无可奈何。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生中最无奈的事情：那就是他一开始和明诚的小打小闹，竟然即将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极大污点。而最让他感到悲哀的竟然是，明诚完全没有站在他的兄长的立场上的意思。

“我们就是自作孽。”明楼忽然有些气馁的开口，“不可活。”

明诚突然鼻子一酸。并不是有多感动，而是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把刚刚这句话录下来。假如此时此刻，明诚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，那他才是死定了。于是他巧妙地安慰道：“大哥啊，我觉得这次真不是贺先生的错。唐教授做的也不对，他怎么能怂恿你，让人三番五次地骚扰我和贺先生呢？”他没有直接指责明楼的行为，反而是将责任推卸给唐川。

尽管轻易地看穿了对方的说话技巧，但明楼还是点点头。

“我觉得，以唐教授现在对您的信任，您应该去跟他说一说。您最擅长游说人了，一个理科教授您还搞不定吗？”

“你真应该听听，他的得意门生都是怎么说我的。”

明诚眨了眨眼睛，一脸的无辜：“他们……说你什么呀？难道是有关身材的评论？哎呀，您不是经常说，自己满意就好，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，怎么您现在…我错了错了错了，别打我。”

“我告诉你，你再敢以上犯上，我就……”明楼把手里的报纸卷了卷，作势就要开打。

明诚嘴快立刻接道：“我就留在贺先生那不回来了，贺先生说给我开工资。给钱还给睡，谁还管你？”说完，明诚嗖地一下弹起来，躲到长椅另外一头去。

“你……他给你开了多少钱？”

明诚悄悄凑近明楼耳边，报了一个数。明长官皱了皱眉头，叹了口气：“好吧，行。那你可得答应我，赶紧把这个事结束。”

“结束，不是我说了算。也不是您说的算。”

两人对视一眼，又开始唉声叹气。

“我有一个想法。”明楼想了想道，“只是你可能不太乐意。”

明诚看着他，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
开工资这件事，是真的。贺涵把这个工资美名其曰是租借男友钱，明诚刚开始想要拒绝，但一想到无论他接受还是拒绝，他都注定要在贺涵那再度过一段时间，就接受了——毕竟，有钱拿，总好过没有。做商人，最重要的就是不应该以钱少，而不赚。肉再少也是肉，而且孔雀肉又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到的。明诚看着手机上的转账记录，内心深处又开始数落他的那座“愚公山”。

“唐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。”自从贺涵在校园里散播了“唐川是感情骗子”的消息之后，他就日日夜夜地关注各类社交网站。每天都期盼着能在某个热门里看到这个事。虽然自从他们认识之后，唐川在警察局里已经从原本的“伽利略再世”变成了“卡萨诺瓦再世”，但这似乎并没有让唐川太过烦恼。在他自己的眼中，无论是“伽利略”还是“卡萨诺瓦”，亦或者某天变成“布鲁诺”或者“唐璜”，唐川仍然会做他自己愿意做的事。于是面对外界的纷纷扰扰，物理学教授选择向所有他认识的人解释了“人类原始欲望的形成的原因”。

这一次，也不例外。唐川该吃吃，该喝喝。吃的还是三明治，喝的还是速溶咖啡。

这让始作俑者，非常的不爽。坐在车的驾驶座上，贺涵一边刷着手机，一边观察校园门口来来往往的人。

明诚试图帮贺涵分析原因：“你不是说他从来都不用社交软件？”

“有的时候还是会用一下的。”贺涵又看了一会手机，“他在极端气愤和喜悦时，还是会有一点点像正常人的。”孔先生没有说出他的真心话：大部分时候唐川都很正常，正常的不像个天才。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川的伪装，他只知道——他的唐川，肯定不正常。难道真的是他的缘故吗？在短暂的几秒钟里，他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有关唐天才的片段：没一个好的。

“我没感觉唐教授有什么不正常的。他啊，就是一个，很典型的，很固执的人。”明诚说的这是实话。虽然在贺涵嘴里，唐川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，但在明诚看来，他也不过只是个稍微有点个性的普通人——明诚的真心话是，比起唐川，明楼才是那个神经病。

“他来了！”贺涵忽然惊声叫起来。

“哪呢？哎呀……”明诚率先看到的是明楼。大哥的表情比昨天更加阴沉了。阴沉的脸配上僵硬的微笑，那绝对是青瓷的噩梦。一般情况下，这意味着他的屁股要开花了。但是唐川对这样的情况丝毫不了解。况且，明楼也绝对不会追着要拿板子揍他。

隔着车窗玻璃，唐川和贺涵的目光碰触到了一起。就在贺涵正准备进行下一步时，唐川先他一秒行动了。他趁着明楼不备，搂住对方的腰，来了个法式深吻。

在那一瞬间里，明诚选择收回刚刚的话。

唐川就是个神经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