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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诚楼衍生】【萧景琰×胡八一/蔺晨】七日谈【短篇一发完结】

萧景琰/胡八一/蔺晨

最后有个打酱油的齐勇大兄弟。


其实应该算是楼诚诚楼无差偏诚楼衍生,所以就只打了诚楼和诚楼衍生的tag。

算是给当年我坑了的乱臣与暴君一个交代……【不】这几天赶作业就听着鬼吹灯的有声书过活,越听越手痒就写了这个故事。蛮俗套的,没啥深意,就随便看看吧。

摸完这条鱼我就老老实实地去写香料爱人的番外,再摸鱼还是要跪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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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八一原本没想下这个墓。


但他还是下了。不因为别的,只是因为一个梦。说来俗气,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摸金校尉,却偏偏老是做梦梦到古怪又真实的事,不由得让胡八一对自己的梦,多了几分信任。就比如在精绝古城里梦到雪莉杨躺在精绝女王的棺材之中,结果她真的有精绝人的血统;在昆仑山时梦到韩淑娜的尸体自己活了,醒来后真的发现她被雪弥勒上身了。

而且胡八一这次做的这个梦,还跟他最近得来的一样宝贝有关系:一只玉鸽。这东西原本是大金牙收来的,但俩人酒后划拳,就落到了胡八一手里。

大金牙捧着那只玉鸽,咂摸着嘴,仿佛这不是一只玉鸽,而是一只烤乳鸽般:“这次可捡到宝了。这是大梁的梁武帝生前案台上的摆件。据说这里面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。”

胡八一问这是什么事,可就连那大金牙,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。说这在当时是天机,知道了可是会掉脑袋的。


一听要掉脑袋,胡八一也不想再追问了。这玩意是国宝,他在潘家园也不好轻易出手。放大金牙和胖子那吧,他也不放心。保不准那天这两人一心痒痒,就给弄哪去了。于是胡八一就把东西带回自己家里,想起大金牙说这是放在武帝案头上的东西,也装模作样的摆在了桌上。


这一摆,胡八一就开始做那个梦。


“没想到老胡这么迷信。”难得雪莉杨和胖子走在最前头,胡八一垂头丧气的扛着工兵铲在后面跟着。由于那个梦,他已经快一个月都没睡好觉了。

“胡司令,快走啊。磨磨蹭蹭干嘛呢!”

胡八一揉揉自己的腰。那梦真是无比,他又没法开口跟他们俩讲。他也坏心眼的将玉鸽放在胖子家过夜,可第二天醒来还是他胡八一腰痛无比,那王凯旋睡的好着呢。他只得跟雪莉杨和王胖子解释,自从收了这玉鸽他每晚都能梦到许多恐怖血腥的画面,怕是中邪了,所以一定要下武帝的墓,看上一看。

武帝的墓,不难找。但是没人想找。这皇帝不仅名声不算好,而且从未听说过他的墓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。更稀奇的是,据说武帝墓闹鬼。无论是搬山道人还是摸金校尉对鬼故事从来都是嗤之以鼻,但一听没什么好东西,自然也没人愿意去费劲前往。

这一下来,可让三人傻了眼。他们三个大风大浪,什么样的古墓机关没见过,却从未见如此简陋、破败的帝王墓。从墓道进入侧室,先看到的是一副精美的壁画。画是栩栩如生的,但上面画的不是武帝当政时的情形,而是他作为太子和摄政王时,如何推翻冤案的。

“传说武帝生得十分俊美。”雪莉杨看胡八一看壁画看的出神,遂解释道。

古人的画风,可看不出来人是否俊美。胡八一心里暗想,手抚上了画中人的脸颊。他刚一摸,这墙面就活了,胡八一重心不稳,伴随着雪莉杨的一声小心,一头就栽了进去。

不知在漆黑的甬道中滚了多久,他终于落到了平坦的地面上,还没来得及捂着头呻吟,胡八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
这哪里还是什么古墓,明明就是世外桃源里的一处雅阁。而他的面前还端坐着一人。

分明就是那壁画上这墓室的主人,那名声狼藉的梁武帝。


“你…你……”就算胡八一见过了大风大浪,面对这不是真实的幻境也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,一个鲤鱼打挺,翻身掏出自动步枪,对着那不知是粽子,还是幽灵的梁武帝。

“先生不必惊慌。”

不惊慌才有鬼。胡八一没有放下枪的打算,警惕地看着他。看着看着,他身上的肉都绷紧了:这跟他做梦梦到的背景一模一样。

当然,人也一样。

“朕请先生来,只是想与先生说说话。”他说的轻巧,仿佛真的只是寻常百姓唠唠家常一般,“先生请坐。”

一边琢磨着这皇帝老儿怎么这般客气,一边想到自己的梦,胡八一不由得腿也不听使唤了,愣是往前挪了挪自己的屁股。

“你可是梁武帝。”他厉声道,手里也摸了一个黑驴蹄子。有这东西在手,胡八一明显胆色多了几分,“与你说话,对我有什么好处吗?”

他这样说并不是真的图什么,只是想看看这非人非鬼的武帝,在打什么如意算盘。

只见武帝长叹一口气,眼睛里尽是失望。胡八一不知道他在叹息何事,刚准备开口发问,却听他道:“先生与朕说话闲聊,也不是浪费时间。”不知什么时候,武帝的手中出现了一块玉。

胡八一将信将疑的接过来一看,是快好玉——甚至可以说,他从来没有见过成色这么好,却又未经雕琢过的璞玉。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,只是打了孔,穿了绳。后面用拙劣的刀工刻了一个小小的琰字。胡八一用大拇指指腹摩擦着那个字时,想起这武帝的本名,就叫做萧景琰。


“聊就聊吧。”胡八一心横,收下了那块玉。并不是他贪财,只是下斗下了这么多次,还头一次有粽子要跟人聊天的。他想起自己的梦越想越不对劲,就盘腿在武帝面前坐下。

武帝挥挥袖子,凭空出现了一壶酒。没有仆人,他就亲自给自己斟满酒杯。似乎是料定胡八一绝对不敢碰这里的食物,就没有给他也倒上的打算。

胡八一还捏着手里那块玉,他想不明白为何这堂堂武帝,身边的佩玉居然都如此简陋。后世对于梁武帝的评价,算是百家各执一词,其中不乏有将他定为暴君的说法。传说生前梁武帝为了坐稳自己的江山宝座,将那被各国敬仰的琅琊阁一把火烧之殆尽。那琅琊阁当时的阁主,也成了他的阶下囚。

想到这,胡八一抬眼看了看武帝。

他神色如常,举书品酒,未有与他交谈之意,似乎是等待胡八一先开口发问。

“这玉……”

“先生常来,玉常得。这不比您费尽心思的去摸金要强?”

这话说的胡八一老脸都害臊了。

“不是我胡八一贪财,”他攥紧了那块玉,又看了看他面前空空的酒杯,“只是这破玉也太粗糙了,实与您的身份不符。”

武帝似乎并不奇怪,便道:“胡先生有看见,我这墓室里可有一件值钱的物件否?”

刚刚一下斗,胖子就把这地方都翻过了,除了这间暗室,王凯旋基本上连壁画上的金粉都没放过——如果壁画上那挂下来的,真是金粉的话。值钱的东西倒是有,皇帝老爷的东西,一个瓷片都价值连城。可要跟其他皇室比,都不必和那献王墓相提并论,就南国一个小王都陪葬品,都比他的要多。


武帝的墓,实在是太寒碜了。

胡八一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
“那便是了。”

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,梁武帝都逃不开“暴君”之名。可天底下哪个暴君,不是披金戴玉的下葬?这暴君做的也太失败了。

“朕那时,国力虽有好转,然朕以为,不可劳民伤财,便并未命人厚葬。”

“噢。”

那就不难解释,这武帝身边的佩玉都如此简陋了。根据正史记载,梁武帝在位时除了铲平了琅琊阁这件大事之外,还有一件记载在部分野史上的事,就是将整个滑族连根拔起。这一拔可不得了,这根,在武帝身边的皇后身上。

那暴君之名,就是如此得来。

“这……你…”胡八一想问问那玉鸽之事,开口说了个“你”。他心里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,这对皇帝说话,好歹也是个“您”啊。更何况,这可是那位杀人如麻的梁武帝。可抬头一看,这皇帝却似乎并没有治他的罪的意思。

“今天就到这吧,先生的两位友人,都已经等得有些急了。先生若再不回去,恐怕我这小小的武帝墓,是要被他们掘尽了的。”

还没等胡八一开口,武帝已经挥一挥手。外面的竹林忽然狂风大作,他眼前一黑,就出现在了刚刚掉落下去之前的墓室壁画前。

然而定睛一看,这并不是刚刚的壁画:刚刚他所看到的壁画,描绘的是武帝登基前,身为靖王和太子的,现在画的是武帝登基时的情景。黑色的龙袍裹着年轻的皇帝,仿佛有千斤重。他站在画面中央,底下都是跪拜的朝臣。

自古帝王,都是孤家寡人呐。胡八一暗想,这皇帝也不是容易的差事。听到响动,王胖子和雪莉杨赶紧跑了过来。一问才知道,刚刚胡八一感觉时间只过去了一两个小时,但对于他们俩来说,不过一两分钟的事。

“老胡,你这是怎么搞的,吓死我和胖子了。”

“是啊胡司令,这武断专制的作风,不可取啊,要听人民群众的,刚看你掉进去,还以为你要牺牲了去见马克思了,正准备给你开追悼会歌颂下你生平的丰功伟业。”

“行了,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。我刚刚……”刚想将之前的同二人道一遍,但胡八一转念一想,就改口道,“我刚刚掉进了一个隧道里。这武帝老儿,穷,没东西可偷,净弄些隧道、壁画之类的机关来糊弄人。你们俩找到主墓室了么?”

两人面面相觑,都摇摇头。

雪莉杨道:“我以前听人说过,传说这武帝墓,是座空墓,没有墓主人的。”

胡八一暗想,他刚见过墓主人。

“空墓?这武帝,劳民伤财,建个空墓?这样吧,我看门口还有几个不错的青花罐子,拿走也不算亏本的买卖。拿完了咱们就打道回府。”

雪莉杨刚想骂胖子眼里就知道钱,却没想到胡八一这次开口认同了王胖子的计划:“这样吧,现在也快天明了,我们先出去。这墓没什么机关,大不了明日准备充分了再来。”

二人见他都这么说,就收拾收拾东西, 顺着之前打的盗洞爬了出去。胡八一垫后,出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壁画,心里有了主意。


第二日还未等天黑,胡八一找了个借口,就先顺着盗洞,溜进了武帝墓。他按照昨天的方法,拍了拍壁画人像的脸,可这次怎么都不管用了。正当他气恼准备放弃时,又想起他昨日出来时的壁画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他的手还没碰到壁画,身后一只老鼠嗖的跑过,他原本就神经绷紧,这一吓便大叫一声,头磕在墙上,由咕噜噜地滚落了进去。

然而当他捂着脑袋站起来,却发现昨日那风景秀丽的林海、楼阁都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胡八一最熟悉的棺材和墓室。那口棺材,应该就是墓主人的。然而他走进一看,狭长的墓室里竟然还有另一幅棺椁。

这难道是个双人合葬墓?没听说过武帝的墓是双人合葬的啊。虽然感到惊奇,但他还是准备动手开棺。胡八一一心一意,只想破了那个噩梦,根本不想听什么故事。但问题来了,哪个才是武帝的棺椁呢?

算了,去他妈的,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胡八一不再多想,这两个棺椁长得差不太多,就先开这个离的近的。他看了看表,快要七点了,是天黑的时候了。雪莉杨和胖子发现他不见了,一定会下来找他。于是他点上蜡烛,心一横,刚准备开棺,蜡烛忽的一下,灭了。同时灭掉的不仅是蜡烛,还有头上的探照灯和狼眼手电。


黑暗带来的恐惧,是无边无际的。胡八一握紧了步枪,一刻都不敢松懈。他骂了两声武帝的祖宗,拍了拍头上的探照灯,但却不知为何所有的光源都会在一刻间突然失灵。

就在胡八一不知所措时,天顶忽然慢慢地有了亮光。


他原以为是胖子和雪莉杨打的盗洞照射下来的光,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形状不是盗洞的微弱光芒,而是月亮的光线。

胡八一这才反应过来,他站在室外。他回头去看,果不其然,正是那梁武帝。


“先生果然又来了。”

“这是你搞的鬼?”不知怎么,第二次见武帝,胡八一也不怕了。他本就是造反有理,无法无天的人,这封建残余他本来就不应该怕。

武帝没有理会他的问题,他手里捏着一把扇子,看起来十分普通,没有任何奇特之处:“你今天来的太早。之后,请务必天黑以后再来。”胡八一这下算是明白了。如果不完全天黑,他就看不到主墓室的幻境。

“去年今日,你我谈到何处?”

去年?胡八一掐指算了算,这墓室里时间流淌的十分诡异,只知道这里面时间过的极快。那岂不是,这皇帝已经自己在这呆了比外面所知的一千年,要多了好几倍。想到皇帝一年才能瞅见这么一个人,胡八一也不由得心软。


“谈到你说,当政是国力不济。”


说道国力不济,武帝就点点头。这个胡八一也做了功课,那时大梁还未从几场劫难里缓过来。新君是武帝的养子,并非亲生儿子——他的孩子,由于都有滑族人的血统,都被他杀害了。新君虽然敬仰武帝,但可怜条件不允许。

一想到这皇帝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敢杀害,胡八一不禁毛骨悚然。真想不到这风度翩翩,甚至有几分儒雅气质的人,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。

而萧景琰,似乎能看穿胡八一的想法,他忽然道:“他们不是我杀的。”

胡八一愣了两愣,不解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那些王子们,并不是我下令的。”

“难道是蔺晨?”野史上说,蔺晨从中蛊惑武帝,指使他杀了那些王子以及他们的母亲。

“并不是,真正杀害他们的,正是他们的母亲。”武帝淡漠的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,“他们的母亲,也就是皇后,在我和蔺晨赶来时已经自杀身亡。后面的事情倒是和你所知道的一样:我们确实将整个滑族都连根拔起。”

听到对方并不否认自己杀人如麻的事实,胡八一竟略略有些心生敬畏。他原本就是个军旅之人,并不忌讳杀人。只是他反对无用的战争。

“明年今日再续吧。”似乎是因为提起了伤心事,萧景琰的脸上略略有些不快,“或者对于你来说,是明天。”

没等胡八一反驳,武帝向他扔来一块玉,场景又转换了。

他站在壁画前,上面的画上多了一个留着长发的背影,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,也毕恭毕敬地对武帝行礼。


第三日,胡八一再来见他。这皇帝居然变得年轻了。眼神也比一开始的阴郁,变得要明亮多了。甚至也不再自称“朕”,而是称“我”。

这一次他讲了如何认识那位传奇一般的琅琊阁最后一任阁主。萧景琰认识蔺晨时,蔺晨还是少阁主。自知自己并不太懂朝臣的谋术,萧景琰只得听取蔺晨的建议。蔺晨一心一意的辅佐他,萧景琰也认真地从他那学习如何驾驭权术。久而久之,蔺晨坐的位置,比文武百官都要高。

这让许多人都感到了危机,特别是一撮别有用心的人。

听到这胡八一觉得很不对劲。萧景琰提起蔺晨时,语气都是温柔的,仿佛他并非一个普通的朝臣。

胡八一拍拍自己的脸:老胡,瞎想什么呢?

“我见惯那些所谓的忠臣良将了。你飞黄腾达时,他们就围上来。你稍有劣势,就立刻做鸟兽散。但蔺晨不一样,他完全不一样。”

其实胡八一想不出来这乱臣能有什么不同的,只听萧景琰继续道:“其实他开始辅佐我,也是因为旧人的承诺。我那位故人在将我送上皇位后,就归西了。独留蔺晨来辅佐我。其实他本不必要掺乎皇权的浑水,但他答应了,也就照做。”

这也算是一段风流佳话。胡八一内心深处也非常敬佩这样有气节的人,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蔺晨,顿时心生好感。

萧景琰说完,也如前几日一样,给胡八一塞了一块玉,请了出去。


第四天,他拍了拍那画着大火中,跪在地上的蔺晨背影,又进到了主墓室之中。


“后来……我听信了小人的谗言。误会了蔺晨和他的琅琊阁。不,我没有错杀琅琊阁。但我确实误会了蔺晨。”

讲到这,萧景琰的眼中增添了许多的恨意。

“我怎么会错怪蔺晨呢?我居然不相信他。”

胡八一暗想,虽然他是皇上,可他也是一介凡人。凡人死后会腐烂,生前也一样会犯错。

“那,那个蔺晨,他后来原谅你了么。”

虽然知道历史书上写的是蔺晨后来跟了起义军,但胡八一现在已经不相信正史了。

这是萧景琰忽然猛地转过头来,盯着胡八一的脸。

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?”

萧景琰甩给他玉佩,袖子一挥,送客了。


再后来一天,胡八一学聪明了。

因为这次壁画上已经不是武帝如何英勇,威武——他被俘虏了,被蔺晨。蔺晨被画成了一个点,只能看到他站在山顶上,俯视着他曾经的君主。武帝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战斗,萧景琰御驾亲征,对方的领将正是他曾经的心腹蔺晨。蔺晨以极少人数的杂牌军,打败了以勇猛、武装精良著称的长林军。整场战役下来,打到最后只剩下武帝一人和几个亲兵。最后蔺晨一箭射中了他的肩头,结束了战斗。

自古名将如红颜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

皇帝喝的烂醉。他连周围的幻境都懒得制造,干脆靠在棺椁旁,举着酒杯招呼胡八一过来。

“蔺晨不愧是通晓天下的琅琊阁阁主。他的才能无人能敌,我败于他手下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“万世功名一夕亡也。”

胡八一点点头。昨日他已经问过雪莉杨这蔺晨的谋略。当年有一场大战,使得他俘虏了武帝。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蔺晨后来将武帝放了回去。这里面发生了什么,恐怕只有眼前这人才能给他答案。

“他后来,为什么将你放回去了?”

“我们达成了共识。”

“什么共识?”

萧景琰眨了眨眼睛,仿佛是在嘲笑世间居然还有人比他更不开窍。胡八一这几日还满脑子是他的那个梦,受不了皇帝这样看着他,遂扭过脸去。

“我们认清了共同的敌人,放下了之前的恩怨。”

“就这么简单?”胡八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武帝把自己当小孩子么?

然而萧景琰仍然不将事说破,胡八一也没法追问。他见他的“报酬”就放在棺木之上,就自己顺手拿过去把玩。

“你们这皇宫是量产这个么。”

皇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反问道:“胡先生,你认为朕是暴君吗?”

这可问住了胡八一。他生于集体混乱的年代,哪想过怎么判断谁是否是暴君这个问题。胡八一只知道皇帝们都是封建旧社会,要被打倒的。虽然嘴上一向灵巧,但这次面对着真正的皇帝,他也喊不出来平时的口号。

“你是不是明君,都不重要了,你已经是个死人。死人就有个死人的样子,不要去打扰活人。”


他指的是自己的那个梦。


在第六天下斗时,胡八一自己带了点酒肉。每次晚上下来,看着皇帝吃吃喝喝,自己也挺馋。但想要鬼知道萧景琰吃的是多少年以前的东西,胡八一也不敢横刀夺爱。

这天的故事应该比较轻松。壁画上的图终于出现一副顺眼点的了。与其说是顺眼,还不如说是比较符合胡八一对历史的认知。杀人如麻的皇帝,有一名背对而立的乱臣贼子。壁画画师在他们周围画了许多尸体,都堆成山了。

“墙倒众人推。”

那个时候萧景琰面对的不仅仅是滑族的重新崛起,还有北燕、江左盟、被架空的琅琊阁等等各方势力。

“这蔺晨居然真的帮你,他不是琅琊阁的人么?”

“琅琊阁的长老们认为他并不能担当阁主的大任。”今日萧景琰未有饮酒,“这一点上,他与我很像。”

所以这个故事并没有民间传说的那样浪漫。乱臣蔺晨并非是为了他的情人奉献出了琅琊阁,而是为了保全自己。武帝也并非因爱生恨,而是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。

不过对于胡八一来说,这个故事更加真实,血肉饱满。他仰头喝了口啤酒,到这一天他已经完全把梦境的事情扔在脑后。醉意正浓的他,正准备诗兴大发的歌颂武帝一番,却听见对方冰凉的声音响起:

“胡先生,明天就是最后一日了。”


那画面已经变成了灰暗的色彩,几乎看不清。皇帝身后是一副地图:他的疆域扩大,高压武力统治,使得再遥远的国土也不敢有造反之心。

可就是这样一代君王,却突然陨落了。他不是突然就驾崩,而先是让位,后归西的。

“你是怎么死的。”胡八一已经不再关心萧景琰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,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令无数学者困扰的问题。而大部分研究和野史都给出了同一个答案:蔺晨最后谋杀了武帝,并被后来的皇帝,当时的太子带领禁卫军当场杀死。


这古人说话之乎者也的,胡八一本来就文化水平不高,听的是云里雾里。但还是勉强听明白了:萧景琰厌恶王权斗争,安排好后事后,两人饮毒茶假死。这时他的养子逼迫他退位让贤,蔺晨便挺身而出护他的“尸首”周全,被对方一剑毙命。结果怎料这傻皇帝醒了,成功的出了宫,但奸臣蔺晨却再也没有醒过来。

“我并非主动让贤于庭生。”萧景琰淡淡地说道,“只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坐上这个位子,就像当年我所做的一样。无论他是用剑逼迫我,或者我主动让给他,都会如此。”

“但后人所知都是你主动退位,退位后暴毙。至于具体怎么暴毙……没人知道。”

萧景琰看着棋盘,他伸出手,让胡八一走棋。胡八一哪懂棋啊,乱走,把马当车用,直接将军了。实在太可笑了。胡八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。学者们做梦都不敢想。梁武帝痛恨权力争斗,蔺晨是为救他的君王而死。


“所以那另一口棺材,里面就是他么?”

武帝点了点头。

“他答应朕,会醒来的。朕等他。”


那口棺材早就被胡八一撬开了,里面玉佩也被把玩过多日,胡八一一着急,张口就骂:“你别等了,那奸臣早就烂成一把破骨头了,人早就轮回转世去了,就你还在这傻等!”

“蔺晨并非奸臣。”

“我管他奸臣良将,他都死了,你不用再等!”

“他并非奸臣。”萧景琰又重复了一遍。

胡八一气骂道:“你这顽固不化的老粽子!”

“粽子?”武帝听不懂他为何要管自己叫一食物名称。

“僵尸!”

萧景琰一听乐了。

“先生可有看见我的尸首?”


胡八一不吭气了。几天下来,虽然知道萧景琰完全没有任何的恶意,这武帝也不是暴君, 他却迟迟没有打开他的棺椁。这次他怕了,他怕看见萧景琰那干扁的尸骸,那灵动的鹿眼变成深深凹陷的两个空洞,黑棕色的皮裹在骨头上——这样节俭的皇帝,又怎么会让人花心思的弄防腐?

“可否劳动先生,开一下这幅棺材。”

胡八一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,但既然皇帝说了,他又不敢不从。

打开棺材往里面一看,哪有什么粽子。

只有一块玉。

或者说,只剩一块玉。


萧景琰拿起棺材里那块玉,捧在手心里。

不用他解释,胡八一已经明白了。

这时的武帝,已经再也不是武帝。而只是一个王爷,带着活泼的生机,神采熠熠生辉。典籍上称,年轻时还是靖王的武帝,是金陵城里一道风光。现在,胡八一就看见了这道独一无二的景色。

“我独自出宫之后,就再也没有回到那大梁皇宫里。后来我派身边的仆从打听才得知,因为早知我欲假死,逃离这苦海,蔺晨已经安排好了,用玉装填我的棺材,抬入墓中。”

“你,那你本人呢。”

他看了看四周这片树林,回答道:“烂在地里了。”


事情已经明了。这痴心的皇帝的魂魄,附在这七块玉石上,等待着蔺晨兑现他会醒来的诺言。生前无比英明理智,死后化为鬼魂,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肆意妄为。不知归隐山田的武帝,在他后半段人生里,每天又是如何度过的?在玉石更加漫长的岁月里,由是怎样看着这寂静的墓室里斗转星移的。帝王家出身,他从未信过任何一人,但最后却只希望守住那人唯一的承诺。

萧景琰将玉塞到胡八一手里面。胡八一想了又想,总觉得不对,忽地猛然大悟:“这最后一块玉带出去之后,你岂不是要魂飞魄散……”

“正如你所说的那样,我不必再等。而且得见先生一面,也知确实不必再等。”

“可。”

“这是唯一的法子。”

“但是你,知道自己要去哪吗?”胡八一感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。

“先生,快要天鸣了。天鸣鸡叫摸金可就坏了规矩,快带上它出去吧。”

只听天顶忽然轰隆隆的想起来,胡八一这才缓过来。石块已经开始飞溅而下,但是看那石块砸在萧景琰身上,对方也没有丝毫的感觉。周围那竹林、湖泊、幽静的庭阁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只有两幅冰冷的棺椁。他垫垫手里的玉,把他小心的塞进自己的裤兜里。一道裂缝出现,这凑近一看,又是一条暗道。暗道的出口处也画有壁画:这一张的场景已经很凄惨,但这也是唯一一次,胡八一在壁画上看到了蔺晨的脸。萧景琰面对着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。而蔺晨的手握在壶柄上,似乎是按动了什么机关。若不是知晓真相,还真会让人误以为蔺晨这是要害死萧景琰。此时胡八一的脑子已经木住了,唯有求生的本能趋势着他快点离开这。

冲出去的一刻,他似乎听见了雄鸡报晓的叫声。但很快后面轰隆隆塌陷的声音又催促着他快点跑。雪莉杨和王胖子早就急死了,但赶来接应见胡八一完好无损,也终于放下心来。

王胖子喊道:“胡司令,你这摸金,是摸到老婆了么!这么半天!”


胡八一心想。

老婆?老子那是被鬼当老婆摸了。


回北京之后,胡八一再也没梦见被鬼压身。说来奇怪,居然还有点想念。被皇帝鬼压身,也不是人人都能体验的。那只玉鸽还放在他的桌子上,和白色的茶缸放在一块儿。那些代表武帝的玉石块,则被他收在床下一个箱子里。偶尔胡八一还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武帝似乎还在对他说话,但一睁眼却什么都没有。

后来他问大金牙,这玉鸽是从哪收来的。

大金牙一摆手:“嗨。记得我这以前,有一副破了的断鹿角没?对对对,就是那看着做工挺好的,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,又是残次品,就一直放在那压箱子底。有一傻帽儿,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玩意,竟要拿那完整的玉鸽换那副鹿角,别的不要!我一看那玉鸽是好东西啊,赶紧就给收过来了。”

“你没问问他从哪弄来那玉鸽?”

“问啦,肯定问了。他说是祖上传的。我说,那你还舍得换掉?结果您猜怎么着,他斩钉截铁,非要换。说什么祖宗托梦了,不换不行,不换有人进不了轮回转世。”

胡八一的心砰砰直跳,他耐着性子往下继续问:“那人叫什么?”

“忘了,好久以前的事儿了。而且谁会记得一个土老帽叫啥啊。好像是……叫什么勇?嗨,好像也做过知青。”


叫什么勇的知青。

胡八一默默地把这件事记在了脑子里。


在北京城另一端的齐勇,翻了个身,继续四仰八叉的睡。自从换了那对鹿角之后,他老做怪梦,难得今天清闲,能好好休息。在他睡得正熟时,并不知身旁站了个人,正看着他。

他啧了一声,摇摇头。


“我的美人呐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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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06-0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