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argherita 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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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诚楼】Monsieur S.番外:Monsieur Ming(2-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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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I.

“......”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。

他们身后的旅游团一直在《格尔尼卡》面前做讲解,明楼僵在原地,思考着要如何摆脱困境。他略带尴尬地拽了拽身旁人大衣的袖口,而明诚的眼睛则落在地板上,他在数瓷砖。

游客们正欲拿起相机拍照,纪念他们亲眼所见这幅连小学生都熟知的世界名作,却被一旁的管理人员微笑拦下。面对汹涌而来的人群,站在小孩子们面前的老师没有停下,继续叙述着作品的历史。故事有点长,坐在后面的小女孩张大了嘴,表达她的困意。当讲解老师说到格尔尼卡小镇的死亡人数时,还有孩子对这个数量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。他们纷纷互相对视,但没人知道这样一个数字是多少人。单薄的数没有唤起任何人的注意,空荡荡的只是符号,无论是何等年龄段,是后面有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大老板,还是蹲在地上等着结束课程的孩子。

即使是真的身处那个时代背景之下,若是并非真的在西班牙,或者参与到政治中去,是不会见到死者们的。那些消失的灵魂只化作印在报纸上的油墨,孤独地散发着古旧的臭味。

“半个西班牙死去了。”明楼轻声叹息道,他抓紧了明诚的手腕,而阿诚也恰好数到了第八十四块瓷砖。

“那本回忆录我还没有看。”明诚略带歉意地回答,他没能对这句名言表达出任何属于自己的看法。这句话出自纽约一位战地记者的书,那本回忆录出版成了许多语言,而书名则来自当时最为著名的评论家,他在第二共和国前为自己的国家写下这句墓志铭。当然,无论是评论家还是占地记者,最终都没有等到弗朗哥也走进坟墓里的那一天,半个西班牙虽然死了,另外半个却继续坚韧地活了下去,这无用的墓志铭终归只是一句评论,一种艺术表达手法。

“我叫你出门前用功,你真把这当成度假旅游,这叫游学。”明诚的眼神看得他心虚,两人之间的把戏,这次玩得最大。阿诚这是,要跟他求婚?在这之前明楼绝对想都不敢想。面对世俗道德的制约已经让对方承担了太多的压力,他不能让人背后指责明家养了弟弟,结果自己还睡了他——他睡了自己更糟糕。明楼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整齐地塞回信封,等着后面举着小旗子的旅游团离开之后再清咳一声。“行,我这是知道了。” 

“就这样?”年少的人再次抬起眼睛时,已经数到了一百六十三块,“您没有别的表示吗?”

“嗯。”明楼的手上行,拉过对方的手臂,“走,下一层还有几张达利。”

明诚再也忍不住了,哑着嗓子叫他,“大哥!”

“人类思想正在慢慢将我淹没。”走在前面的人,拽着他的弟弟前行,默念着一句明诚不理解的话,“这是达利在 1936 年演讲时说过的一句话。”

“这跟信没有关系——”不顾一切地,他甩开兄长的控制,反过来拉住他的手,不再让对方拖行自己。

“噢,看这。”明楼完全无视了明诚,食指点向一副超现实主义作品,“达利的《希特勒之谜》,作于 1937 年。”

1937 年,那一年世界积攒的能量终于超过了它所能负荷的,便一口气地爆发出来。明诚似乎也是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大哥的,放弃般地靠在明楼身边。

“达利这个人很奇怪的。”他接着明教授的话说。“他以为自己是他死去的哥哥的转世。”
他们互相看一眼。
“别那么看着我,我跟您没有那么像。”

“不是一种人不会凑合到一块去,你是我带大的,什么德行我最清楚。”

“噢,也对。”

“说回达利,他是个迷恋希特勒的人,在那个年代,很少有超现实主义画家会喜欢希特勒——甚至,大部分对他都是仇视的态度,知道他的名字都会感到不安。当纳粹在欧洲崛起时,大部分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都在试图逃离法西斯,不过除了那些去了大西洋彼岸的人,大部分人都失败了。然而达利,却开始描画这个独裁者,并且......有...那种......不同于寻常人的迷恋......”明楼最后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。“你明白吧?”

“不过他用这张画预言了希特勒必死。”
“你做了功课,我很欣慰。”
“您的课我不敢逃,明教授。”
“他还于 1936 年画了《内战的征兆》,预示西班牙内战的爆发。这张画在巴黎世博会上也展出了。”矛盾的人,一面崇拜和热爱着一个独裁者,一面恐惧和反抗着自己国家的具有野心的政治家。不过人总是这样,一面仇恨一面又奋力地在这方面下功夫。

“您不总说,没有人能预言未来吗,即便是历史学家,也只能对未来进行推测,而不是预言。”

“是,没人能。”从某种角度上说,大多数人犯下的错误不过是无知。明楼长叹一口气,“任何国家,都是如此。”

明诚抚摸过明楼的肩膀,就像他们每次做爱之后会做的那样,以安抚彼此激荡的心。“就像十年前的人也不会相信现在人的思想一样。”

“所以,这个我还是要再考虑的。”明楼话锋一转。“我觉得我们应该为未来更好地规划,再下决定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明诚原本轻抚的手,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头,“您总得有个理由。”

“我......”明楼一时语塞,“阿诚,我没准备好。”

“为什么啊,您还在犹豫什么,您告诉我?”他没有停下,迈着步子继续向前走,美术馆里空气不是那么新鲜,里面散发着油画的松节油味,新刷的油漆味,混合着古老的灰尘,一起钻进人的鼻腔。刚踏入室外的一瞬间,强烈的阳光就直让明楼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。明诚立刻拿出一副墨镜,认认真真地给他戴好。

“阿诚,你直接把墨镜递给我就行了。”

“这不是显得我照顾您,照顾得好吗?”

“花言巧语也没有用。”明楼拍拍他的脸,“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的。”

“我就是怕我这样做太冒昧,惹您生气。”

“没有的事。” 他放缓了语气,“阿诚,你是我明楼的伴侣,无论是何种关系,我们都注定要在一起的。”

明诚鼻子一酸,差点被明楼这忽悠人的话感动地落下眼泪,却瞥见墨镜后那双眼睛露出笑意:“现在,让我们先尝试挤进街角那家生火腿店。”

“教授,大哥,明先生!您给我慢一点!”

挤进去肯定不难。当明诚在吧台前拦下两个大胆试图用英语搭讪明楼,却反被要了电话号码的姑娘之后,他毅然决然地,当着一群欢呼又惊讶的酒鬼和热辣的南欧美女们的面,吻住了明楼那因为酒精而发红的嘴唇。

当然,等明楼酒醒了一点,明诚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。


III.

黑暗里出现了一点亮光。

隔着埃及亚麻布,明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明楼在玩手机,见明诚睁眼了,就甩到一边,自己搂了上来。
“大哥......天还没亮。”

“我睡不着。”中年人常见病,失眠。酒精只能换来一时的醉生梦死,和更长时间困倦折磨下的情形。他了解这种情况,这句话如果是明楼主动说出来的,那意味着他需要明诚对他做点什么。一只温柔的手已经在他的小腹处盘旋,只等待他同意。

“我求您了,让我再睡会。”明诚只感觉到对方柔软的嘴唇吻了过来,他下意识地回应亲吻,神智也越发得清醒。得了,都被弄醒了,那就该干嘛干嘛吧。

“您不是拒绝了我的行动申请吗?”

“分手了都可以做,我们又没分手,我只是需要点时间。”

“行,您有理。”明诚咬了一下他的耳垂,“您不答应可以,但是也不能离开我。”
“你得用行动证明一下,阿诚。”

他的一根手指深入进那隐秘的地带里,伴随着的是一声低沉又沙哑的叫声,以及被抓紧的而起皱的被单。繁殖行为似乎是人类作为动物的一种本能,爱情不过是这之中的附属品。但这应该也是人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地方:会思考,会表达情绪,会因为爱而做,而不是单纯为了繁衍后代。欢愉乃罪恶。明诚订的是一家天主教酒店,墙上还挂着十字架和圣母的画像。而他们的动作,几乎要震得那十字架倒转,圣像坠落。然而他不能停止,他有太多无法用情书来表达的感情,只能通过生活里的一举一动,和床笫上的运动倾诉。

这应该会进行到最后,生命和轮回的最后一刻。“祝您睡个好觉。”说着,他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。

等再醒来时,已经是中午十二点。“看来你醒得正是时候。”服务生的胸前贴了小标牌,上面是他的名字:Romolo。 

喔,意大利人。明诚有点小惊讶,原来也有意大利人会愿意在传统的西班牙餐厅里工作,他们一般都自己去开披萨店了。“噢,我是正儿八经的意大利人,但我一直在西班牙生活,所以也别在乎这个名字。”

“抱歉。”明楼清咳一声。

“我想他只是好奇。”

“没事没事。你们要不要尝尝特色菜?这烤乳猪可是从古罗马时期流传下来的,保证你们会喜欢的。”

“嗯,这个我知道,我有预订。”
“您的名字?”
“明。”阿诚从来都直接报姓氏,他懒得跟西方人纠结哪个是名字哪个是家族的称呼,对于他来说这个字就足够了。中国人重视家族,而西方人虽然将自己的名字放在前面,但是女性若是嫁给男性,姓氏就会跟随男方。明诚无法判断他更喜欢哪一种,或许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——反正怎么样,他都姓明,就对了。

“是您预订的还是您的朋友?”这个意大利人话格外多,他在纸上刷刷地写着,也不知道能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,“噢,我们在做调查,请您配合。”
明楼被迫开始解释。“我姓明,他也姓明。”

“噢,那我懂了。” 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兄弟,罗莫洛想当然得继续说下去,“祝福您们,你们结婚多久了?”

“我......们还没结婚。”明诚这下尴尬得不行。“我们是兄弟。”

意大利服务员引着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,明诚立刻拿起菜单掩饰自己通红的脸。而罗莫洛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:“没结婚么?那......就是巧合,都是同一个姓?我知道您的国家人口基数大,所以只是碰巧是一个姓?先生,您的脸怎么这么红,要不要喝点热巧克力?西班牙的巧克力也是非常棒的。”

阿诚向明楼投去求救的眼神,对方接住了。“是也不是。”

明楼有点骄傲地抬起头,“他是我的兄弟,但不是血缘上的。”结果对方误会得更深了,他看了看明楼,以及坐在他对面的人。“噢——我懂了,您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?”

“......”明楼已无话可说。

“没,我们还没决定要结婚。”明诚冷冰冰地回答。

在烤乳猪上来之前,两人没再说过话。“大哥。”他怯懦的开口,只希望大哥能多少表示一下。明诚不明白, 无论他向任何一个好友询问,他们给的结果都是:“你放心吧,你大哥眼里只有你。”然而明楼却并没有接受他的请求。

“吃饭吧阿诚,让大哥休息一会,你年轻力壮,我还是要补充体力的。”明长官都没有看他的下属一眼,专心地切那冒着红油的烤肉。

“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好?”

“我要是永远不想好呢?”他反问道。

“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跟我分手?”

明诚闭上了嘴,最后放弃了这种进攻方式。“成,我明白您的意思。我配不上您。”

“怎么说话呢?”
“您不就是这个意思么?”

“我只是说要时间。”怎么明楼都有理。身为长辈,明楼似乎永远都挂着一张不让人攻破的面具。一般人知难而退,然而明诚偏不。他想来想去,几乎要把自己的脑子都挖出来,一条一条查看他做错了什么,才好能顺利地让明楼答应。

回到酒店,明诚主动提出要再开一间房睡。

“不要闹了。”明楼揉揉额头,“就当是为了你大哥的头着想。”

他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,明楼到底想要做什么?

躺在床上,明诚难以入睡。明楼已经吃了安眠药睡下——只有在明诚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选择用药物助眠,这样即使出现危险情况,也有人照应。明诚在一边整理白天拍的照片,一边做第二天的计划行程,他正心烦意乱着,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东西,就团了一团扔进纸篓。

没中。

他起身捡起那团废纸,却发现垃圾桶下面还有一团发黄的信纸。他展开看了看,又瞥了一眼床上正在熟睡的人。

哎,这个人呐。明诚只能叹气,但看过这废弃的信上写的话,也足以让他睡个好觉了。 


IV.

“早上好,S 先生。”“早啊,阿诚。”

明楼被明诚亲得有点懵,虽然阿诚的眼眶还是黑乎乎的,但是精神上却十分积极,要不是他一再推脱,估计他又要摁着他享受一番。

“怎么这么高兴?”“我每天看见您都特别高兴。”

“起来起来,今天去哪?”
“艾尔帕尔多皇宫。”
“怎么忽然想起来这来了。”

“因为其他地方我们都去过了。”明诚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,但里面还带着一点明楼熟悉的狡猾。

“弗朗哥曾经在这居住过数十年。”艾尔帕尔多皇宫人很少,十分适合两人安静地谈心。这次他们不用担心再被旅游团所打扰。

“那真是段黑暗的年代。”明诚感慨着,手十分不老实地去够明楼的腰。“阿诚啊,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回望历史,就是站在上帝的角度上看的么?”明楼往后面一躲,然而没闪开。

“很多小说都会犯一个错误,也不能说是错的,只是作者时常意识不到的去描述一个动荡年代——但实际上,我们都是身处混乱前夕而不自知。”明诚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,像小动物一样亲昵地蹭着。“您说,是不是?”

“阿诚,不要抢你大哥的话说。”明楼强调了一遍。“什么时候都是,有些话是我来说的。”
“是是是,我明白。”
“你明白?”明诚眨巴着眼睛,那双眼里带着幸福到不行的笑意,不是嘲讽,就是单纯的喜悦。“嗯。”他嘿嘿一乐,又凑过去吻对方。“您不准备把信给我么?”

明楼捏着他的手臂,慢慢眯起眼睛。他是看到了,很好。

“明诚。”他真怕大哥一生气就把他从阳台上扔下去了,这高度可非死即残。阿诚紧紧地搂着他,等着明楼的怒火爆发出来。“您也随意了,这么重要的信,就随便团一团扔进垃圾桶了。”他心虚,就悄悄地吻对方的脖颈。

昨天晚上明诚所发现的信里,是一行法语: 

“你愿意与我结婚吗?”

日期是两人出行之前写的。谁知道,明诚抢先一步。明楼习惯了很多事情要自己掌控,这也不例外。他不允许他的弟弟在婚姻这样的头等大事上越权。明诚心里明白,但也不能点破明楼的心思,他只能换一种委婉的方式让对方接受。

“您害怕未来有一天,我们会消失在这混乱里?”明楼想了想,犹豫地点了点头。“您还是怕,我会因为这纷扰而离开?”他垂下眼睛,但意思很明显。“不,我想我是不相信自己。”

“我的好大哥。”现在没人明诚就一直搂着他。“如果您不相信您自己,您就相信我。”“行吧。”明楼含糊道,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,但他不说。“您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吗?”

“嗯。”他垂下眼睛,又抬起。
“谢谢您,明先生。”
“明先生?”
“您...跟我结婚了,可不就是明先生了。”

“那你也一样是了,明先生。”

俩人相拥着,路过的行人纷纷啧啧出声:真不嫌热。过了一会,明楼往怀里的人的口袋里塞了一封信。“好好的,做什么?”

“你打开看看。”信封得很严实,明诚撕了好几次都没撕开。

“您封得这么好做什么,您不知道胶水也是要钱的么?”

“你再说,再说我就往你的嘴上也抹点。”这是最后一环了,明楼心想。他无论如何,都要完整了这个局,“快开。”

最后明诚干脆从旁边撕了个口,这才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。上面只写了一个单词:

Oui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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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09-1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