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argherita C.

玛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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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诚楼】似非而是(9)

9.

假如,只是假如。

尽管这个假设从来都不可能成立,但“假如”这件事会发生,假如明楼真的从心底里觉得明诚是个下人的话,明诚能做的,也一定会做的,一定会是把他大哥从椅子上拽起来。对方最好精神正好,这样他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。肉搏,柔道、潘克拉辛,用上点武器也可以;枪械、短刀或者拿羽毛球拍互相糊对方的脸。总而言之,明诚一直觉得,这是最好、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揍明楼一顿。他可能会输,但万一赢了呢——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。这个想法其实徘徊在明诚的脑子里很多年了,但是只能是想想:明楼不会这么说,他压根没机会。

但臆想一下还是挺刺激的。思绪令他血脉喷张,浑身上下每个细胞仿佛都回到了年轻的状态。他会把敬爱的兄长按倒在地毯上,扯开他的领带,双手抓着他的衣领,扣子都掉了一地,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、他们所忽略的时刻,一枚云母纽扣会咕噜噜地滚到家中最黑暗的角落之中…


“你在做什么呢?”明家大少爷用力地、重重地拍了一下明诚的肩膀,整个人的重心都转移到明诚身上。很不巧,他并不知道对方这个地方受过贯穿伤。一瞬间,明诚疼得差点咬到舌头。他忍住骂脏话的冲动,明诚用他目前能想到最“温柔”和“礼貌”的方式,恶狠狠地回答到:“麻烦您,下一次不要这么突然出现。”

“噢。”明楼刚想道歉,眉头却蹙到一起,“啧”了一声,“我提醒你一下,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。这里是我家。”他的言下之意是,只要他愿意,他可以随时出现在明诚在他面前,不用一丝丝愧疚。

此时此刻的严先生又想起他多年的那个幻想。他唰地一下站起来,往前进了一步,俯视着对方。明楼也仰着头与他对望,丝毫没有畏惧。这是自明诚回到这个巴黎以来,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明楼:他的轻浮、气血方刚和澎湃的生命力,从嘴角到瞳孔。突然在那一瞬间里,明诚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自大——那些他以为应该收敛的锋芒,在年轻的明楼面前都不值一提。是啊,年轻才是最好的锋芒,能和战场上的血与泪相提并论的——但明诚,远不止这些。

“看什么呢。”最终,明楼败下阵来,他收回了目光,眼神落在明诚的衣领处。他伸出手,假装不经意地帮对方拉了拉衬衫。

“没事。”明诚眨了一下眼睛,掩饰自己的尴尬,“小阿诚呢?你不陪着他了?”

“他还低烧,唉。”明楼看着手里的温度计,“我这个弟弟啊,各个都不中用。”

“中用”一词在现在的明诚耳朵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明诚冷哼一声:“原来你养弟弟,都是有所图了。”

明楼也没好气:“我啊,算对他们不错的了。我一没把他当通房丫头,二供他上学,三……”

明诚感觉自己随时能下去陪他的那兄长。他压低了声音:“这就算对他好了吗?”

“我觉得算。”明楼抬起头,笑容有些古怪,“不过,我觉得还不够。”

“不够?”

以为明少爷只是在说笑,明诚正准备松一口气,却听对方道:“我还可以对他更严苛一些——阿诚!”明楼扭过头,对着楼上,中气十足地大喊。明诚记得这个事,那时他正睡得香甜。感冒期间鼻子塞住,他好不容易才睡着的,隐隐约约却梦见兄长严厉地呵斥他偷懒,第二天便病得更重了。

“你!”严先生一把抓住正欲上楼把可怜小阿诚晃悠起来的明楼,“你不许去打扰他。”

“我怎么了?”明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,一脸无辜地回望着。

“他现在需要静养,你要做什么,我去办就是了。”明诚胡乱地揉着明楼的头发,他现在不动一下就要轮拳头揍人了。


一般情况下,明少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活丢给明诚去做。自己则躺到沙发上,笑容轻浮地惹人生气。但现在他的眼神晃了晃,瞳孔一刻都不敢对向明诚,他舔了舔嘴唇,双臂环在胸前。沉默良久之后,明楼缓缓地开口:“那好吧。”

明诚双手放在明楼的肩膀上,抓着对方的大臂。他不动声色地问:“怎么了。”

“我需要你按照我说的做。”


明诚看着手里这个在棕色、牛皮纸的大信封,只觉得非常好笑。外面没有任何的标识,没有名字,没有抬头,新得仿佛刚从印刷厂出来一般。明诚拉着最上面用来封口的白绳,犹豫了一下,他还是没有打开。不仅仅是因为明楼交代了他不能打开,而是这关系到所有人。不仅仅是明楼一个人的命运,更是许多将要赴死的人。那一刻里,明诚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“他们都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”。太可怕了,他赶紧松开手,把东西丢到一边。

“难怪要给我去办。”他喃喃自语道,“我就是太诚实,绝对不会去问。”虽然知道自己有反骨,但刚到巴黎的小阿诚是绝对不会做任何忤逆大哥的事。他从来都知道这件事会发生。他是过来人,知道明楼迟早会这么做,今天、明天或者后天,任意的一天。明诚甚至发现,自己对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反应。他的心脏仍然是之前的跳动速度,呼吸也没有变得急促。仿佛这件事就是往昔所有的事,如同早上去买菜,晚上关上灯一样。

只是被明楼吃准了“忠诚”,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。


明诚想了一会儿,看向了巴黎的傍晚天空之下的人间。路灯渐渐亮了,酒店点上蜡烛,教堂在做今天的最后一次弥撒,儿童们听到里面传出的圣歌也装模作样地哼唱起来。火红的落日之下,人们在为即将到来的黑夜而欢庆,只是每人知道今晚是否能看到星星。明诚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,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感,这种感觉席卷全身,令他震撼、双手发麻。从小到大,他从未觉得自己特殊过。哪怕明楼在他耳边厮磨的情话,都没有让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无法取代的一员。

但现在这种感觉变了。

他夹紧了手中的袋子,快步离开广场。


“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。”明诚推开门,屋子里空空荡荡,没人回应他。餐厅留了一盏灯,在昏暗的光线下,明诚拾起了压在菜谱下的纸条:晚上留学生聚会,不回家吃饭了。

明诚叹了口气,直接摔躺在沙发上,闭上了眼睛。他刚刚合上眼睑,就看见了一枚飞过的导弹,紧接着是黄色的光、红色的血。这些图案像大块的色彩,像《格尔尼卡》,像万字旗。他立刻睁开眼睛,冷汗湿透了他的衬衫。明诚慌忙地从裤兜里翻出一包烟,又划了根火柴。

烟雾缭绕中,他冷静了下来。迷雾慢慢消散,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

明诚手里的烟灰落在了他的手指上,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灼烧的感觉。

同样震惊不已的是,站在对面,睡眼惺忪,眼圈发红的小阿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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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07-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