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argherita C.

玛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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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诚楼】似非而是(6)

6.

明台用手比划了两下:面前厚厚的一摞书,高出自己半头。这些书都是他从大哥的书房里搜刮的。当然,用途并不是拿来读。明台看了看卷子,又抬头看了看面对自己的那些书脊上的名字,在一声叹息之后,他把笔一丢,转身向一直站在椅子后面的明诚抱怨:“阿诚哥,我真不想写了。”他像被太阳烤化了一般,整个人都瘫软在椅背上,“这样的时代,学这些个咬文嚼字的东西有什么用。读《神曲》能救国吗?我就算知道了南美人民是怎样受帝国主义的压迫,也没有办法啊。倒不如,像你和大哥那样,去做点有用、直接的事。”

看着对方那狡诈的眼神,明诚知道,毒蝎话里有话,他在试探自己。他虽然心知肚明,却只能双手一摊:“我和大哥做的事,也没有用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就有点后悔了。因为他能感觉到,角落里那令人畏惧的目光——明楼正在一眼,又一眼的看向他们。为了明台的学习,明楼和明诚只得轮番上阵。尽管,他们二人都非常清楚:明台已经选择了跟他们一样漆黑,看不见边际的道路,未来安稳的学习的日子只会是一种遥远的奢望。但那微弱的一丝幻想,仍然怀揣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——万一呢,万一还能太平的过下去呢。然而,他们二人的焦虑,正在被无声无息地吞噬。明台不知道他们的想法,面对长兄的严苛的教学计划,顽劣如他也只得乖乖地捡回笔,象征性地在卷子上乱写乱画。

离开房间时,明楼随意地碰了碰明诚关门的手。似是调情,只是非常隐秘——这可不是明楼会主动做的事。明诚见他这样反常,知道他又有事情想说。可他不会问的,明诚不会像受宠的小少爷那样,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那些幼稚的问题。他只会轻声道一句“大哥晚安”,然后悄然离场。在煎熬又焦虑的世界里,明诚早就学会一种令明楼最舒坦的相处方式:不能解决的问题,不要问。能解决的问题,就不是问题。这一想法来自亚里士多德,原本是使人乐观、向上的至理名言,到明诚这,不过是一种处理矛盾的方法。想到这,他也放松了许多。

没人想要面对这个问题。明诚原本想要搪塞明台:他可以说,许多人饭都吃不上,他可以有机会读书,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可他没有说。因为他知道,明台一定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回答:“既然许多人连活都无法活,那我再为这些问题所思考,岂不是更加脱离实际?”

正如世界上许多东西一样,知识在战争年代是一种“无用”的东西。可观点尚还可以用存在即合理来解释,纯粹的知识却更加没有出路。但比无用的知识更加没有出路的,是“无用”的人。


“我不愿意!”明楼飞速收起桌子上的课本,惊恐地躲到椅子后面去,“凭什么?”

明诚的思绪被对方激动的叫声打断,他一下从七八年前拽回到现在。他晃了晃头,然后继续用年长者特有的冷静眼神看着对面的明少爷。虽然他有考虑到,年轻的明楼可能是个比明台更加麻烦的小孩,但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直接的拒绝自己。瞬时他就感觉自己的头发又白了几根,明诚扶着自己的太阳穴,手臂撑在桌子上:“你现在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吗?”他想了想补充道,“我,免费。”

说完这句话明诚就后悔了。这一招只对自己有效果,对明家的少爷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。

“我不缺钱。”明楼立即底气十足地回答,“我要想请家教,可以自己出钱请。”

“可是,现在没有合适的人。”明诚接着他的话迅速回答,“你也不想被人知道,天之骄子的明家大少爷的学习能力,居然需要请人辅导,对吧。”

自尊心是明楼最致命的弱点,没有之一。虽然明诚向来都对明楼的睿智无比的崇拜,但在极少数情况下,他也认为明长官并非是自信,而是“刚愎自用”。这一点主要就体现在,明楼绝对不会向其他人提问,表现出自己对某项事物并非精通。此时此刻他自然也不会向明诚“求教”。

明诚准确地踩到了对方心上最薄弱的地方。明楼气得瞬间把书往桌子上一甩:“我不需要人来教我。”

听到这话,明诚立刻把椅子转过来面对这只受惊的小动物。他翘起二郎腿,用法语飞快地讲了一句:“你确定吗?”

被气糊涂了的明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,但他并不想表现得像自己没有听懂,于是他转过身,背对明诚。

“你教我没用的。”此时的明楼已经被明诚逼到了角落。他整个人都快贴到墙边去了,“法语我会学的。”

他现在的姿势像极了明诚以前一直想养,但没有养成的猫。小动物就是这样,他没法反抗饲养他的人,于是当它们不想搭理饲主时,就会转过身,背向世界。

明诚轻声哄道:“你慢慢提高,会好的。”

少爷依旧面向着闭合的窗户,维持着他仅剩的尊严。等了一会,明楼用平和的语气,慢慢地道:“家教,找一找肯定是有的。再说了,学语言最重要的不就是独立性。我只有摆脱了老师,才能更好的学习。”

呦呵,真不愧是明楼。明诚暗自赞叹,要不是现在他年纪大了,还真是说不过他的。

“但是假如没有人告诉你对错,你又怎么判断你学的是正确的,还是错误的?”

明楼回头瞪了他一眼,却吐不出一个能反驳的字。

正当明诚以为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刻就是能将明楼一句话噎住时,明楼再次咄咄逼人的发问:“你叫什么。”

我叫什么。明诚脸上的表情瞬间挂不住了。他一直都没有想好自己应该怎样介绍他的名字。而偏偏,明诚在取名上又非常的困难。他最讨厌取名了:以前明镜会拉着他,憧憬战争结束之后,他的弟弟们都各自成家,会给孩子们取什么样的名字。大哥自然是有一肚子准备好的说辞,明台也是个机灵鬼,唯独到了明诚这里,他说不出来。他无法想象,一个与他血缘关系的人,应该拥有什么样的名字。

“我姓严。”明诚拉过他的手,在掌心上写下这个字。他原本想写“言”,姓言名成,合在一起就是一个“诚”字。可是明楼是多么聪明的人,明诚留了个心眼,换了一个同音字。

“名呢?”

“单字一个成,成功的成。”他再次写道,“跟你家那个小阿诚,不是一个字。”

“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严先生?”

明诚想都没想:“对。”随即他又挪移道,“如果你觉得太严肃,也可以叫我成哥。”明诚心里乐开了花,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。一想到明楼叫他“哥”,他就得意的不行。

但明楼并没有上当。他微微含颌,立即答应:“好,以后我就称你为严先生。严先生哪里高就?师从哪位高人,在何时学的法国话?”明楼连珠炮般发问。忽然听到对方拽起文言文,明诚听得好生厌烦。他向来讨厌大哥这样文绉绉的说话,听起来就不像是好人。

“我在哪学的,不是你这个做学生该管的。”明诚呵斥道。

不知是有意无意,明楼悠悠地来了一句:“严先生还有许多秘密,没有告诉我。”

“以后你都会知道的。”明诚摆出严先生的架势,微微睁大了眼睛,“该知道时,全都会告诉你的。”

明楼“噢”了一声,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。

“那好,我学习去了。你自己…看着办。”明楼下达了最后通牒,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称谓,“严先生,晚安。”

严先生,先生。他是明楼的老师了。明诚感觉自己的心脏,都要跳出胸膛了。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,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,战争前的焦虑完全被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模糊了。他随手翻开明楼丢在桌子上的书,那是一本《资本论》。上面写了明楼购入的时间,以及他的名字。明诚用手指摩擦着那群青色的字体,发出了微弱地呼唤声:“大哥。”

明楼站在楼梯尽头,趁着落日前最后一点的自然光线,他默默地观察明诚情绪的变化。“严先生”完全没有看到,他的学生脸上的青涩和稚嫩,已经消失了。见明诚没有更多的反应,他转身,步入黑暗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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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03-12